【谈商说资】BRICS去美元化 为何困难重重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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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美元化（De-dollarization）是金砖国家（BRICS）的重要议程，然而这一步棋，注定会下得磕磕绊绊。

BRICS减少依赖美元

2024年10月中，金砖国家在俄罗斯喀山召开领导人峰会，讨论的课题包括各国安全、扩大会员国、经济合作等。但众智库与媒体最关注的，莫过于足以牵动全球金融、货币结算体系的去美元化议题。

近几年金砖国家成员的发言，已将去美元化推上舆论风口浪尖。巴西总统卢拉（Lula da Silva）2023年到访中国时曾直言： “每晚我都在问自己，为什么所有国家的贸易都必须以美元为基础？为何我们不能使用自己的货币？”

南非央行总裁卡刚雅格（Lesetja Kganyago）也在同一时间说： “持续依赖美元，将使得新兴市场容易面临货币贬值，以及通胀上升带来的危机。”

上述峰会开始前，俄罗斯亦曾高调提议，建立一个类似全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（SWIFT）、独立的支付与结算系统，减缓美元对金融体系的影响。

为何金砖国家要积极去美元化？经济因素方面，疫情期间美联储大幅升息，已连带损及各国货币价值与经济表现；至于政治因素，俄乌战争爆发后，欧美阵营冻结俄罗斯千亿美元资产一事，已让各新兴经济体心有余悸。

综上所述，去美元化似乎是大势所趋，但在各大难关的阻拦下，这计划不会一帆风顺。

恐遭美国制裁

首先，美国应不会任由金砖国家进行去美元化。甫胜选美国总统的特朗普（Donald Trump），已数次强调自己是美元的坚定捍卫者。

2024年9月初，特朗普在威斯康辛州的竞选集会上放话，若得以重返白宫，将保护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地位， “惩罚”去美元化的国家。 “目前，美元正面临重大威胁，许多国家正在离开美元。”

“我讨厌看到有国家放弃美元，我不会允许各国去美元化，他们要是脱离美元，就别想与美元做生意。”随后，他扬言对去美元化的经济体商品，课上100%的关税。

同一时间内，有知情人士向《彭博社》透露，特朗普的经济顾问团队，正讨论如何阻止各国去美元化，可能采取的措施，包括实施出口管制、提高关税、指控操纵汇率，借由这些经济大棒，劝退想摆脱美元的国家。

种种发言与事件显示出，特朗普会想方设法捍卫美元，如今已重掌白宫的他，会祭出什么大招？

巴西经济学者兼新开发银行（NDB）前副主席保罗诺盖拉（Paulo Nogueira）曾撰文指出，由于美国已透过美元发行权，在全球经济、金融体系手握庞大主导权，加上捍卫美元有助于维护自身利益，不难想象美国会对去美元化，怀着强烈的抵制态度。

“美国对于金砖国家有关去美元化的讨论，深感不安。我们不能忽视的是，美国很可能会不惜动用一切手段，摧毁试图削弱美元作为国际货币体系支柱地位的意图。”

“因此，美国会干预每一项环节，甚至在金砖国家之间制造分歧。举例来说，印度和南非能否抵挡美国的压力，仍是一个未知数。”

内部分歧不断

回首过往，在2023年金砖国家峰会上，俄罗斯与南非就已强调，要将去美元化纳入讨论议程。然而主办国南非，却碍于美国在场外施加的压力，婉拒两国的提议。

提及向来积极去美元化的巴西，保罗诺盖拉亦认为，尽管现任总统卢拉会设法抗住压力，但若未来由意识形态、政策方向不同的总统执政，或许会在这项议题上急踩刹车。

场景切换至金砖国家内部，一连串挥之不去的分歧，也让去美元化窒碍难行。

金砖国家的主要成员，为中国、俄罗斯、印度、巴西与南非，在国际或地缘政治课题上，部分成员之间仍有难以抚平的裂痕，因而无法在这项重要金融议题上，完全达成共识。

例如，中国与印度常年因边界纠纷而处于紧绷状态，且印度早已和美国展开军事合作，遏制中国在亚洲的扩张；金砖国家招纳会员期间，印度也曾以“过于专制”为由，反对中国向沙特拉伯、阿联酋伸出橄榄枝。

俄罗斯研究学者巴尔纳皮德费（Barna Péterfi）就曾撰文表示： “边界争端、印度对中国部分商品的经济制裁等，让这两个金砖国家最有影响力的成员，难以在去美元化上达成一致，这变相巩固了美元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。”

除了中印冲突，巴尔纳皮德费也观察到，俄罗斯与另一位成员 – 伊朗也在部分议题上存在分歧， “两国在里海（Caspian Sea）资源上仍有纠纷，削弱了彼此的合作意愿。”

成员国经济不稳

撇开地缘冲突不谈，成员国内部经济问题挥之不去，也为去美元化议程埋下更多绊脚石。例如，碍于经济与政治局势不稳定，巴西货币在过去数十年多次剧烈贬值，拖累经济增长。

主要依赖油气出口来维持经济运转的俄罗斯，也因为政经不稳而增长缓慢，伴随俄乌战争而来的高军费开支、欧美大力制裁，更让其经济雪上加霜；南非则长期被高失业率、高公共开支、经济增长缓慢所缠身。
众新成员如埃及、伊朗、伊索比亚同样苦于内外部政经问题，而难以摆脱经济危机。

去美元化的其中一步，是使用国内或彼此的货币来进行贸易结算，或作为外汇储备货币之一，但眼见大部分成员国经济不稳定，彼此间的货币价值必然会波动剧烈，各国岂会放心贮藏与使用？

上文提及的保罗诺盖拉，就曾目睹、经历过金砖国家在金融议题上的不协调。他举例，在设立NDB期间，金砖国家就已碍于观点、国家利益的分歧，而在达成共识、行动上困难重重，严重拖累进度。 “更遗憾的是，参与谈判和后续金融机制设计的官员，普遍缺乏专业知识与技术能力。”

他续说，当时候金砖国家仅有区区五个成员国，就已难达成共识，如今随着组织范围已扩大，成员国数量增至约莫10个，可以预见，要在任何重要课题上获得进展，只会难上加难。“我们不禁要问，迅速增加成员国数量，会不会让金砖国家，变成一个缺乏效率的组织？”

“许多经济学者、外部观察家、非专业人士，都简单地将金砖国家国内生产总值（GDP）相加，随后总结出金砖国家会成为全球强大力量。这种结论太轻率了。”

人民币难取代美元

最后一道难关，为去美元化的过程中，要以哪一国货币马首是瞻？纵观各会员国政经实力，中国人民币似乎是全场大热。

目前，人民币是全球第五大储备与贸易结算货币，仅次于美元、欧元、日元以及英镑。俄罗斯、东盟、沙地阿拉伯等经济体也正计划扩大使用人民币。

然而，若说人民币就此取代美元，恐言之尚早。首先，考量到地缘冲突悬而未决，成员国难以对人民币放下戒心。

美国战略学者罗伯特格林（Robert Greene）曾说： “与中国关系紧张的国家，可能会因担心人民币资产被冻结、人民币支付渠道被切断，而不乐见国内扩大使用人民币。”正因如此，印尼政府才屡屡对国内企业与俄罗斯贸易中，使用人民币支付一事表达担忧。

第二，中国是否乐见人民币取代美元，也需要打上一个问号。中国经济学者高柏分析，对金融体系尚未完全成熟的中国而言，上述货币“特权”可能会成为沉重负担。

“中国有否意愿，让人民币成为可自由兑换的货币？此外，若国际需求暴增，将伴随着货币升值的代价，继而损及中国出口业的竞争力以及贸易经常账户。最后，中国是否准备好，面对美国惩罚去美元化国家的经济制裁？”

“由于太多不确定性，期望中国引领去美元化，是很困难的。”

无论从经济还是政治角度出发，金砖国家必然不会停下去美元化的脚步，但前有美国可能祭出制裁大棒，后有众成员分歧悬而未决，这条路注定荆棘满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