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谈商说资】小国新加坡  为何货币汇率傲视群雄？

将新加坡与大马柔佛州衔接起来的“新柔长提”（Johor-Singapore Causeway），每天有逾10万辆车穿梭其中，往返新马两国。多数人，是白天在新加坡上班，晚上则开车回马。

据大马人力资源部的资料，截至2022年，已有186万人移居海外，而其中的61%或113万人，是定居在和大马一水之隔的新加坡，霎时间“人才外流”（Brain drain）、 “新国大量接收大马人才”的说法在媒体、网络舆论里发酵。

为何有这么多马来西亚人，选择在新加坡上班？答案，离不开“新元”，也就是新加坡货币。

在1965年脱离马来西亚、独立的新加坡，是在1967年开始发行本国货币。1970年，得用上3.06新元才能兑换一美元；到了2024年，则只需要大约1.30新元。换句话说，这50年间，新元升值了逾一倍。

MAS积极稳定汇率

和大马货币 – 令吉相比，新元同样走强不少。在1990年，每一新元只可以兑换到1.45至1.56令吉。而到了2024年，一新元已可以换来约莫3.50令吉，升值幅度同样超过一倍。这也解释了，为什么那么多马来西亚人，选择到新加坡“淘金”，毕竟3000新元的工资，在大马即可换来逾1万令吉！

再往下追问，为什么这数十年来，新元能节节攀高，让邻国大马和印尼望尘莫及？有此佳绩，和新加坡金融管理局（MAS）的积极作为息息相关。

在1973年6月前，新加坡皆采取固定汇率制，先后钉住英镑和美元；6月后，则开始让汇率自由浮动。1981年至今，新加坡则转采“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”。该制度涵盖3种工具，第一是对标主要贸易伙伴、竞争者的货币，组成“货币篮子”（Basket），权重取决于贸易依存度，且会定期修改。

第二，让新元相对篮子货币，在一个未公开的政策带（Band）里浮动，当汇率移动至带外，MAS会立即干预，将汇率带回理想轨道，主要做法为在外汇市场上买卖新元；第三，定期评估和修正政策带，让汇率紧扣基本面，评估期一般为6个月，若国内外经济环境面临重大变化，则可能缩短至3个月。

由此可见，有别于多数国家中央银行以利率为主，MAS的货币政策工具主要是汇率，务求有效率地将汇率维持在理想区间内。为何MAS会采取这类相对与众不同、舍弃货币政策独立性的做法？

高度依赖进口

原因在于，新加坡是一个高度依赖进口的经济体，最明显的例子为粮食采购。新加坡农业用地仅占国土大约1%，粮食自给率则不到10%，换句话说，超过90%的粮食源自进口。此外，新加坡食品局的数据显示，2022年国内鸡蛋、蔬菜和海鲜的产量，分别只占总消费量的28.9%、3.9%以及7.6%。

除了食品，新加坡也大量进口机械与运输设备、原油、各项制成品等。据世界银行的资料，2022年新加坡的商品和服务进口额，达到国内生产总值（GDP）的150%。

新加坡太依赖进口了，毕竟国土面积狭小，仅有大马的0.22%，难以大规模生产。也正因为依赖进口，新加坡必需积极稳定汇率，才能将输入型通膨降到最低。MAS在2009年的研究显示，新元名义有效汇率每升值1%，短期和长期消费者物价指数（CPI），会分别下滑0.12%及0.4%。

一篇2014年刊登于《亚洲经济期刊》的研究也指出，若通膨波动主要来自进出口价格，则调控汇率的效果会优于调整利率。

回顾历史，新加坡确实曾吞下恶性通膨的苦果，1973年爆发石油危机之际，严重依赖石油进口的新加坡便首当其冲，该年通膨率飙上19.64%，隔年则进一步走高至22.37%，高于17.3%的大马。

那段时间，MAS一度透过调高利率控制通膨，奈何未能拿下胜利。经此一役，新加坡终于了解，稳定汇率才是适合自己的货币政策工具。

政治经济因素形组合拳

尽管MAS会透过一系列工具稳定汇率，但新元能在亚洲一骑绝尘，并非MAS一人之功。新加坡的治理品质、经济基本面亦是幕后功臣。

治理方面，新加坡政治向来以稳定、透明和效率着称。国际智库经济与和平研究所发布的“2023年全球和平指数”中，新加坡排名第六，按年进步3个名次，也是亚洲榜首；其中，新加坡也在安全和治安领域排名第四，仅次于芬兰、日本和冰岛。

此外，由钱德勒治理研究院公布的“2023年钱德勒良好政府指数”中，新加坡也凭着在领导力与前瞻性、国家机构能力、金融管理、法律与政策等指标斩获高分，力压其他103个竞争对手，跻身全球政府效率排行榜首。

撇开治理不谈，新加坡的经济表现，也扮演着汇率强稳的幕后推手。肯纳格投行经济研究员阿菲克阿斯拉夫（Afiq Asyraf）曾总结，新加坡经济有三大优势，因而吸引大量资金涌入让新元历久不衰。

第一项优势为贸易表现强稳，迈入21世纪后，新加坡一直维持贸易顺差，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显示，新加坡2022年贸易盈余接近1692亿美元，写下历史新高；第二是手握庞大外汇储备，据MAS公布的资料，截至2023年底，新加坡一共拥有价值约351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，比2022年高出21%。

第三，考量到外汇储备充足、人均收入高企、商业环境诱人、财政能力坚挺、宏观经济政策具竞争力等因素，惠誉评级（Fitch Rating）在2023年7月，确认新加坡长期外币发行人违约评级（IDR）为“AAA”，优于邻国大马的“BBB+”。

综上所述，先有MAS常年挥舞着货币政策工具，后有新加坡一贯卓越的治理品质、经济基本面，种种因素结合起来，一套对外招商引资、稳住投资者信心的组合拳已经成形，让新元势不可挡。

出口业冲击有限

然而稍微转换思考角度，货币强势对一国而言无疑是一把双面刃，好处是可以降低进口成本，进而防堵输入型通膨问题；往坏处想，这恐怕会伴随着拖累贸易的代价，因本国货币升值后，出口商品将因而变贵，将外国买家推向贸易竞争对手的怀抱。

MAS也曾坦诚这一点，“新元变得更强势后，外国买家可能减少向我们买货，最终早成新加坡出口商销售、营收双双下滑。”

这项理论看似有理，但套用在新加坡身上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。如前所述，步入21世纪后新加坡一直维持贸易盈余，且近年有节节攀升之势，无疑已甩了上述“强势损及出口表现”的说法一巴掌。新加坡如何做到？

新加坡贸易及工业部长陈圣辉，曾在国会上指出，新元升值不会对出口带来严重冲击，原因在于，新加坡出口的主要是高附加价值产品和服务，其需求不会因为价格、汇率的变动而大幅减少。

另一方面，新元的升值减低了原物料进口、商品生产成本后，出口商也有能力调低销售价格，在海外市场攻城拔寨。无论是官员的说法，抑或是实际贸易表现，皆已解释了为何新元常年强势，不会压垮出口业。

开始发行货币至今，新加坡靠着一套相辅相成的政治、经济组合拳，让新元傲视群雄。然而，新元究竟还能续领风骚多长时间？会否因为国际政治经济变化而逐渐褪色？国内外投资者无不凝神关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