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谈商说资】ESG负评如潮 印尼镍业能否华丽转身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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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12月，印尼一座中资镍冶炼厂骤然发生爆炸，这件憾事除了造成18人死亡，也让盘桓印尼矿业已久的环境、社会和监管（ESG）不良记录，再度映入全球眼帘。印尼镍业的ESG问题到底有多严重？

所谓镍（Nickel），是一种银白色金属。以往，镍主要用以生产不锈钢，但随着全球电动车（EV）需求和生产逐年升高，镍的应用也切换到生产动力电池，进而成为各国电动车的相关企业和矿业公司争相攫取的战略资源。

全球最大群岛国家、位于东南亚的印尼恰好因手握优渥的镍矿，成为外资竞相插旗的地方。

印尼镍储藏量列全球榜首

论全球镍储藏量，印尼位居榜首。美国地质调查局（USGS）发布的资料显示，截至2021年，印尼的镍储藏量约有2100万吨，占据全球总量的21%；而分别位居第二、第三的澳洲和巴西，则占20%及16%。

既然坐拥庞大镍矿，印尼很难不成为全球电动车的相关大企紧锣密鼓布局中的福地。2022年，印尼一共吸引456亿美元的外来直接投资，按年增长约44%，据印尼投资部的说法，矿业是主要受惠者。

另一方面，打从2020年禁止出口未加工镍矿起，印尼便在往后三年内和外资签署一系列动力电池生产协议，总值150亿令吉。较受瞩目的例子，是德国化学巨头巴斯夫（BASF）和法国大型矿业集团Eramet在2020年签署协议，共同出资26亿美元，在印尼打造镍和钴（Cobalt）湿发冶炼厂。

同年，印尼投资部与韩国电池制造巨头LG新能源（LG Energy Solution）签署谅解备忘录（MOU），投资额为98亿美元；2021年，LG新能源和现代汽车集团（Hyundai Motor Group）携手在印尼建造电池厂，投资额为11亿美元。

外资涌入潮越滚越大的当儿，中国也扮演重要角色，2012至2022年，中国一共投入142亿美元，将其他国家甩在后面。已布局的中国企业包括青山控股、浙江华友钴业和宁德时代（CATL）。

内外资鱼贯插旗后，印尼镍厂林立。截至2023年11月底，印尼一共有116家镍冶炼厂，另有25家还在建造中。

镍生产前景看俏

然而，凡事皆有正反面。从正面看，国内外资本携手出击，正让印尼镍业的经济活动热火朝天。2021年，印尼镍开采量占全球总额45%，高于第二至第五名的总和。

2022年的镍产量达到160万吨，几乎是澳洲的10倍，占全球总量的39%。同年，印尼出口的加工镍价值达到300亿美元，较2015年的10亿美元高出逾20倍。

标普全球商品洞察（S&P Global Commodity Insights）预测，到了2027年，印尼的镍产量将占全球46%；麦格里银行大宗商品战略顾问吉姆列农（Jim Lennon）也估计，未来5年，印尼的镍供应量将雄占全球的70%。

若转换到负面视角，则会发现印尼镍业发展的背后，是一连串恶劣的ESG记录，造成不少外资心生顾虑，全球电动车巨头特斯拉（Tesla）仍对投资于印尼踌躇不前，就是一例。

早在2022年5月，特斯拉执行长马斯克（Elon Musk）已和印尼总统佐科威（Joko Widodo）见面，商讨在印尼建造电动车厂的可能。其时外界也看好印尼能成功吸引特斯拉设厂，毕竟境内的镍储藏量实在太丰富，特斯拉没有理由放弃庞大商机。

但截至目前，特斯拉仍未有实际行动，主要原因之一，是印尼的镍业劳动环境不符合ESG标准。无独有偶，特斯拉向来自我标榜为ESG前段班企业，两者相互扞格之下，不难理解为何特斯拉迟迟未有行动。事实上，早在2022年7月，已有一群非政府组织致函呼吁特斯拉别投资于印尼镍业，否则便成为伤害环境、破坏社区的帮凶。

此外，ESG投资方案提供商 – ISS ESG，也给予印尼镍业“C”的差评，仅仅高分过“D+”的中国。种种事件突显印尼镍业的ESG表现不及格。究竟在过去数年，印尼镍业发生了什么事，以致于频频引人诟病？

环境遭受巨大伤害

先从“环境”层面出发，印尼处理矿渣的方式，对环境带来难以忽视的伤害。印尼长期采取“深海尾矿排放”（DSTD），简单来说就是将矿渣弃置在海洋深处，让矿渣自行下沉到海底。这方法的好处是成本相对低廉，但也伴随着严重的水污染。

据ISS Insights的说法，DSTD已使得印尼奥比群岛（Obi Islands）面临大量海洋生物死亡、水源污浊、重金属遍布水域等问题。“有许多住在镍矿附近的居民依赖捕鱼为生，水污染除了会影响当地人的健康，也会导致大量鱼类死亡，使得渔民生计中断。”

也正因为如此，当奥比群岛地方政府在2019年批准镍业公司进行DSTD时，当地居民强烈抗议。

另外，根据能源转型分析机构Benchmark Source在2023年3月发布的报告，印尼只有约四分之一的镍精炼厂已安装水污染检测系统，远远落后全球48%的平均水平。“这一数据让人担忧印尼镍生产对环境带来的潜在伤害。”

事实上，印尼矿业曾讨论是否要另辟蹊径处理矿渣，例如建造尾矿坝（Tailings dam）来置放矿渣，以及尾矿干排（Drystacking）。但碍于这两种方法都需要大量土地，若大力采纳，难免需要更大量砍伐森林腾出土地，这又会衍生另一项ESG问题。另外，选址也是令人头疼的问题，毕竟任何一处的居民都不希望尾矿坝和干排工程坐落在住处附近。

视线转向镍矿开采，印尼矿业倡导网络（JATAM）研究主管依曼肖凡（Iman Showfan）表示：“开采活动已摧毁不少稻田。伴随而来的浓烟和灰尘也导致部分居民呼吸系统受损。”

说到环境伤害，怎能忘了碳排放量？矿业永续研究机构Skarn Associates的数据显示，由于多数冶炼厂的电力主要源自燃煤，印尼每生产一吨镍，将排放58.6吨二氧化碳，高于全球48吨的平均水平。

工作环境危机四伏

接着是“社会”层面，最主要的问题是劳工剥削。在2023年1月14日，印尼苏拉威西岛（Sulawesi）莫罗瓦利县（Morowali）一家中资镍冶炼厂 – PT Gunbuster镍工业（GNI）爆发抗议活动，工人们纷纷要求提高薪资和工作安全条件。抗议最终演变成暴力冲突，还造成两人丧命，以及约百间宿舍遭到破坏。

参与抗议的明古布鲁（Minggu Bulu）曾对路透社表示，GNI的卫生和安全低于法定水平，也没有提供适当的安全设备给工人。

上述冲突告一段落后，JATAM在2月对媒体总结，自2020年以来，印尼矿业已发生10起死亡事故，包括窒息和跌入热炉渣。“受害者的名字不曾曝光，当局似乎在想方设法掩盖一切。”

时间来到12月24日，则如上文所言，同样位于苏拉威西岛的印尼青山不锈钢公司（ITSS），旗下一间镍冶炼厂，骤然发生冶炼炉爆炸，导致至少18人死亡，数十人受伤。到了27日，逾百名印尼工人聚集在厂区外抗议，且向管理层提出23项要求，例如提高冶炼厂安全水平、改善医疗诊所应对紧急状况。

ESG表现负评如潮，印尼政府如何应对？

为减少镍业的高碳排放量，佐科威2023年3月对路透社表示，未来只会发放冶炼厂准证给响应再生能源的业者，同时会对既有冶炼厂设下，转投再生能源的期限。眼见减碳议程逐渐成为主流，部分矿企已计划减少对燃煤发电的依赖，考虑将天然气、太阳能等纳入电力来源。

例如，莫罗瓦利工业区计划，建造总计500兆瓦的太阳能发电系统。在首个阶段，会掏出6300万美元，建造100兆瓦发电系统，估计能为大约16万人提供足够电力。然而，由于镍冶炼厂耗电量极高，中短期内能源效率较理想的燃煤发电，依然会是主要电源。

奈何在劳工权益方面，政府则还没出台具体的改善方案，只能让国外投资者，或较中下游的企业，也就是镍产品的买家扮演监督角色，例如抵制生产过程涉及劳工剥削的产品，对镍企施压。

对印尼而言，庞大的镍矿是福也是祸，惠及了该国经济和如日中天的电动车业，却付出了环境、劳工权益受损的巨大代价，交出低分ESG成绩单。

国内外压力纷至沓来之际，印尼能否在ESG课题上华丽转身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