厕所众生相

今年的奥斯卡入围名单中，最佳国际影片（2019年前称为最佳外语片）有一部双重身份电影，它代表日本出征，不过却由德国导演执导。一部隽永小品，连译名都如斯走心，《我的完美日常》（Perfect Days)，好的戏名开宗明义将观众带到一个清晰的地带，毫无疑义跨入电影的核心。

来自德国的名导文温德斯，众所皆知他对日本电影巨匠小津安二郎的推崇，这部电影的诞生完全有迹可循。有些导演很有企图心，将所有热血埋成一条人人皆知的伏线，要挤干观众的眼泪，却让最后一滴泪水都没有某些观众散场有点心虚，开始纠结是自己心肠太硬还是解戏不深，没有流下共鸣的宣泄。

曾是德国新浪潮导演的文温德斯，这部电影没有这种疑虑，节奏走慢不沉闷，开场3分钟运镜一气呵成，让男主角役所广司清晨醒来，有序地睁开眼睛、开灯、梳洗、修胡子、盆栽浇水，一出门到智动贩卖机卖咖啡，跃上货车开工去。

役所广司清饰演平山，穿著深蓝色的连身工人服，背后印著显眼的3个字“The Tokyo Toilet”，他工作已经呼之欲出，是一个专门清理厕所清洁员。这劳动阶级的主角，是一个有内容的平常人，他认真地工作，洗刷厕所精细，自备许多专业工具，他在车上听的是西洋歌手的卡带，临睡前喜欢躺在床上，开著昏黄的桌灯地看书，他的书籍都是在二手店挖回来的。

电影中出现的公厕，一间比一间像艺术品，与我们平日所见的厕所相差十万八千里，他的工作伙伴柄本时生，上班迟到还发了一堆牢骚，说最不喜欢早班，前一个晚上有很多酒醉者吐到乱七八糟，更主张不用清理得这么干净，反正很快又被弄脏了，但对平山而言，穿上了制服，就肩负重任，要让厕所保持到一丝不染。

电影中出现人物不多，故事情节没有高潮迭起，在公园常遇见一个上班女郎，居酒屋的老板娘唱了一首让他有共鸣的旧歌，还有戏末只有一场戏的三浦友和。平山的外甥女离家出走，过来与他短暂生活，他们之间的互动也是淡淡的，最后骑著脚车，两人有如绕口令般重复著“下一次就是下一次”，“现在就是现在”，充满了莫等闲寓意。后来妹妹上门，表现不冷不热，把女儿带回去，告别前忍不住唐突地追问“你真的在打扫厕所?”可见这一份职业，在许多人眼中是如初这般的“特殊”。

日本的人文，要接触之后才能体会到个中的细致，当年配合东京奥运，日本财团发起一项活动，为让游客留下非一般印象，他们找来了包括安藤忠雄、伊东丰雄、坂茂及隈研吾等16位建筑师与设计师，在涩谷用两年时间，将17个地点的公厕变了现代艺术品。文温德斯这部电影，顺势在这个计划下诞生，并被喻为一次前所未有的公厕革命。78岁的大导功力已去到神妙境域，用了17个工作天就把电影完成，并在国际影展上取得硕果累累。

役所广司演技有多好，开场那几分钟已经交代一切。散场前五味杂陈的面部表情，不需卯住力，自如的进序，忍不住再加三分。2004年柳乐优弥14岁第一部电影《无人知晓的夏日清晨》，打败了世界各地的高手，包括梁朝伟，夺得康城影帝，在20年之后，役所广司是第二位夺得这份荣耀的日本演员，据知去年的康城影展一开始时，评委都有点头痛，没有看到影帝人选，直到役所广司挟著《完美日常》气定神闲登场，即刻让大家松一口气，同时心中有数，正确无误，影帝非他不可。

3月初，《我的完美日常》能不能横扫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，自会揭晓。到目前为止，日本曾获14次提名，2009年《送行者：礼仪师的乐章》和2021年《在车上》成功夺奖，相隔3年后会不会报捷，都无损这部电影的优美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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