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谈商说资】印尼迁都难关重重 新总统能否顺利跨越？
历经数个月的激烈选战，大热人选普拉博沃（Prabowo Subianto）今年3月21日确认当选印尼总统，10月走马上任。成绩出炉的前两天，普拉博沃特意到访努桑塔拉，向各部门官员和建筑工人嘘寒问暖。此举旨在对外界大派定心丸：印尼迁都大计不会因新总统到来而改弦易辙！
印尼迁都东加里曼丹，是该国近数十年最受瞩目的重磅项目，由现任总统佐科威在2019年提出，目前已开始施工。
迁都计划不变
这项工程一共分成4个阶段：2022至2024年侧重于建造总统府、众议院、各政府部门等，佐科为也会在今年7月迁入努桑塔拉；2025至2035年打造经济中心和完成政府部门搬迁；2035至2045年，完善各类基础设施。
2045年之后，迁都大计划上圆满句点，届时印尼政府将在努桑塔拉欢庆自荷兰统治独立100周年。
从提出至开始建造，迁都大计皆少不了各阻力的夹杀。佐科威提出之际，国会和民间便激烈反对，而疫情的蔓延也为迁都蒙上另一层阴影；到了最近一次总统选举，候选人之一巴斯维丹（Anies Baswedan）也表示，当选后会喊停迁都计划，这项政见符合部分选民心声。
至于普拉博沃，从政见至近期行程，皆显示他站在“同意”的阵线，意味着迁都工程会继续开跑。
如今，普拉博沃固然已得偿所愿当选新总统，但迁都计划的层层绊脚石，不会因此自动冰消云散。对当局而言，迁都大计最棘手的部分有哪些？佐科威和即将上任的普拉博沃，又会如何解决眼下的困难？
最大的困难，自然是资金问题。迁都计划耗资约莫330亿美元，其中国家预算占大约20%；其余则来自私人投资或公私营合作。换句话说，有一大部分资金缺口，需要由私人投资者填上。
回顾历史，迁都项目一度引起国际投资者的兴趣。计划刚刚开跑的当儿，全球风险投资巨头软银集团（Softbank）旋即承诺投资，而软银掌舵人孙正义也被任命为迁都计划的指导委员会成员，他也表示对“清洁城市”的概念大感兴趣。
然而到了2022年3月，软银却骤然喊停投资。至于理由，印尼政府解释，软银提出的投资模式与条件令人不满，其中包括政府必需租用软银投资建造的房产。软银退出，也在日本投资界掀起“是否值得投资”疑虑，同年10月，日本海外交通与城市发展基础设施投资公司（JOIN），也宣布退出。
投资者裹足不前
尽管日本投资者的离场，说不上动摇迁都计划的根基，但活生生地反映出，在拍板定案之前，投资者最在意的无疑是盈利和风险。奈何在这两点上，努桑塔拉计划似乎都无法完全取信于投资者。
印尼公共政策分析师阿古斯·潘巴吉尔（Agus Pambagio）表示，目前政府在吸引投资者方面挑战重重，因众投资者仍在观察，工程进度和迁入人数是否理想、佐科威继任者的意志是否坚定。
“目前还无法评估究竟有多少人愿意迁入。唯有计算得到有多少回报，众投资者才会拍板定案。”
和阿古斯潘巴吉尔持相同看法的，有印尼经济和金融发展研究所执行董事道希阿末，“努桑塔拉人口，会是投资者的重要考量，因这决定了新首都的经济发展。若只有区区数万人迁入，很难说服投资者参与。”
长期追踪迁都计划的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副教授苏菲卡·阿米尔（Sulfikar Amir），也在质疑这项计划的可行性，“印尼政府尝试在荒野或森林中建造一座新城市，而此前他们也缺乏相关经验，意味着失败的风险非常高！”正因如此，新加坡政府兴趣缺缺。
政府预算太少，或许也让投资者心生胆怯。苏菲卡阿米尔认为，合理的政府与私人投资比例，应是各占50%，而非目前的20%对80%。
“这是很正常的逻辑，眼见政府出资稀少，不会有投资者愿意砸重金，投入如此高风险的项目。”
贪腐丑闻笼罩
在印尼政治风险分析师凯文·若尔克（Kevin O’Rourke）看来，迁都计划是否透明、存在的贪腐疑虑也已让众多投资者裹足不前。“这过程存在利益冲突，让投资者质疑工程的正当性性。”
事实上，迁都计划一度笼罩着贪腐疑云，故事的主角之一恰好是普拉博沃。在2019年，矿业倡导网络（JATAM）、趋势亚洲（Trend Asia）等非政府组织历经一番调查，对外公布持有新首都土地的政治精英名单。
其中，普拉博沃和其兄弟、侄子的名字就在名单里。此事引起一阵哗然，绿色和平组织（Greenpeace）驻印尼分部也担忧，政商界会伺机谋取私利。
批评声浪排山道而来，普拉博沃的兄弟最终在2021年召开记者会解释，他在确定新首都地点之前已拥有土地，且坚称“中间没有任何政治交易”。
第二层挑战，是如何在中国投资者、民间忧虑之间拿捏平衡。提到中印关系，自佐科威上任以来，两国经贸节节攀升。2023年，中国摇变印尼最大贸易伙伴，分别占出口和进口额20%以及28%。
此外，自2019年，中国提供的外来直接投资（FDI）也名列前茅，且时而位居榜首。镜头转向努桑塔拉计划，中国企业岂会缺席？
佐科威在去年10月官访中国期间，就已请求中国加码投资印尼迁都计划。事实上在过去几年，中国企业已多次现身在努桑塔拉工程里。
中企加入引忧
例如，中国中信集团（CITIC）携手努桑塔拉首都管理局（OIKN），建造60座公寓；中国铁建（CRCC）有意竞标努桑塔拉的铁路建造工程。
中国路桥总公司、中国交通建设公司、中国建筑第八工程局，也已表达有意竞标，将峇里巴板（Balikpapan）港口与努桑塔拉衔接起来的收费大道。
在印尼政府看来，中国无疑是迁都工程的重要参与者，毕竟有别于其他国家，中国不会在人权以及环境、社会和监管（ESG）等课题过问太多。但开放让中国参与，能否成功渡过印尼民众这一关，仍需打上一个问号。
从雅万高铁工程开始，中国在印尼民间已声名狼藉。原因在于，工程所需的劳工以及原物料，悉数从中国引进，使得印尼民众普遍认为，这项工程仅为了满足中国经济和过剩产能，无益于印尼经济利益。此外，雅万高铁工程爆发的拖延、成本飙升问题，更为中国企业的名声添加增添阴影。
迁都项目资金来源充满变数之际，印尼政府断然不会将中国挡在门外。但这一项中国与国内民众之间的平衡，政府能否拿捏得宜？
忽视当地居民权益
第三层挑战，则是伴随迁都计划而来的环境与当地居民权益。先说环境问题，新首都地点向来坐拥庞大森林，印尼人也称之为“世界之肺”，里面也栖息着不少野生动物，包括长鼻猴、猩猩、云豹、豚尾猴等。
而迁都计划的一系列建筑工程，难免会伴随着大量砍伐森林、破坏濒危动物栖息地的代价。自新首都确认选址东加里曼丹以来，不断有环境团体呼吁，先得为流离失所的濒危动物寻找替代栖息地。
奈何，工程效率始终站在首位，环境团体的积极呼吁，无法激起多少水花。印尼居住環境論壇基礎建設專家德威直言，众承包商都直接开发，事前并没有妥善重新安置动物。
至于居民权益，自然也成为迁都计划的牺牲品。最近的事件为今年3月中，当地大约两百户家庭，骤然受到OIKN的信函，要求在七天内搬迁，因其住处在工程范围内。
随后，部分公民团体纷纷谴责当局滥用权力，且搬迁期限过于仓促，当地居民根本无法找到替代住处。土著人民联盟的社运工作者瓦育迪（Dede Wahyudi），也痛斥政府罔顾居民的权益，“他们只想着如何保障投资者！”
政府在居民课题上的不当处理，也触发民间对于独裁政权卷土重来的恐惧。无独有偶，普拉博沃在人权课题上，亦是劣迹斑斑。
在80年代担任印尼特种部队（Kopassus）军官时，普拉博沃就曾多次血腥镇压东帝汶抵抗运动，且放纵下属枪杀游击队成员及其家人，当中有妇女和儿童；1998年，苏哈托政权摇摇欲坠之际，普拉博沃军团也绑架且折磨了十多位民运人士。
如今，面对一连串的居民抗议，普拉博沃究竟会放软姿态，还是重复使用数十年前的残暴手段？各国政商界都在凝神关注。
印尼迁都计划既愁投资者兴趣缺缺，也苦于民间反弹此起彼落。眼前的层层难关，佐科威和普拉博沃能否顺利跨越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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